本帖最后由 步阳名 于 2015-2-9 16:55 编辑
岭上多白云 路上我在想文道长说的那位隐居在仙峪深处的隐士,据说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会被他的琴声吸引。他走到哪里都背着琴,即使睡觉也将琴放在身边。 按照文道长的叙述,我需要趟过河,隐士的茅屋就建在河边上。我想象着他会坐在水边弹琴,云雾从水面上升起来,隐士头发披散在青色的岩石和墨绿的苔藓上,被山风梳过。琴声使空气生出一圈圈的气浪。 爬上山脊时,白色的太阳落满了整个山谷,山脊像一个集市,游客、卖纪念品的摊贩将山脊上的空间占满了。 从莲花峰的山脊上下来,南边的山脊上有青色的云团在移动。向北方望去,我想象着能看见黄河和渭河,但眼前只有浮动的白色雾气。我开始朝游人的禁区走去,在我的身后是青色和白色相间的峭立的山峰,它们像从水墨里长出来,淡淡地隐在云烟里。一条路穿过旅游局的职工宿舍,在河流的上游延伸过去。 雨季开始之后,山里变成了草的世界,路边上兰花一样的草和青翠的绿箩将路全部掩盖了。在旅游局的职工宿舍边遇到一个人,我向他打听隐士所在的那个地方。那里只有一户山民,那个人说大概需要两小时左右的路程,我心里踏实了一些。 他建议我应该拿一只手杖,用它提醒草中的蛇避让,我照办了。一个被河水冲刷下来的树根做了我的手杖,我用它来划开齐腰的草。 河边上有些茅屋,门挂着锁,路边的石头上有采来的药材在晾晒。采药人的扁担还放在那里,四周没有人迹,一些桃树出现在河边上,桃子上的绒毛还没有褪去。 路有时候在河上或者沙滩上,有时候在河水上有几块石头,几乎看不出人摆弄的痕迹,只能凭感觉走。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,我发现我找不到路了。
河床越来越宽,到处都是巨大的石头,没有鸟兽的痕迹。除了石头,四周都是像树一样的草,踏上去半条腿就被淹没了。四周没有一个人可以问路,只有水里的黑色的蝌蚪,我只好原路返回,终于再次在草中间找到了路的痕迹。 在河边上我捧起一掬河水,痛饮而下。这些水在口中撞击有酒的清冽,再想品一品却又淡至无味了。回头时,我在一块大石头上发现了一双草鞋,但没看到采药人或牧羊人,我想那或许是河神的鞋子。河神不穿鞋子可能河水要涨了。 抬头时山谷深处的云浓厚得看不见根,我小跑起来,在一个山崖下出现了几堆牛粪。这些牛粪给了我鼓励,看来我的目的地快到了。终于,我在树林里发现了三头牛,它们看见我这样的不速之客过来,立即让开了路。 牛的蹄印开始出现在河滩的各个地方,周围依旧没有人。我想附近可能有茅屋,环顾山谷,在一个岩洞一样的山崖下,我看见几面旗子和一间茅屋,那个茅屋建在山崖下,通往山崖的路被牛踩出了千万条。怕打扰了隐士的清净,我压住想呼喊的想法,我想他可能正坐在那里等我。 一口气爬到房子前面不禁哑然失笑,原来这是牛的大本营,四处都是牛的气味。茅屋的门敞开着,三面红、黄、绿旗子在风中招展,我联想到刚才看到的三头牛,这三面旗子应该是那三头牛喜欢的。旗子插在那里可能是提醒那些牛,不要看见青草就忘记了回家的路。 从牛的营地下来,我沿着河水继续往前走,终于在两条河汇聚的地方看见了几间茅屋。从水中的石头上跳过去到了河对面,一只狗出现在我头顶,接着又有一只更大的狗向着我叫起来。 我对狗没有好印象,它们的出现让我觉的自己像一个如假包换的盗贼,或者不被欢迎的人。我猜想它们会在我的腿上哪个部位咬下去一口。在它们都冲过来的时候,我突然想起我包里还有一块有点发霉的烧饼。 那块烧饼是我从山上一个商店的路边上捡来的,本来我计划着在赶路的途中用来做午餐,现在我将烧饼分了一块扔了出去,它们立即去抢烧饼,我趁机往茅屋下走去。 吃完了那一点烧饼,这两条狗又堵住了我的去路。它们威胁着我,直到吃完了我手上的烧饼。这时茅屋的门推开了,一位抽着烟锅的山民出现在我眼前。他像计算好了时间一样,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。两只狗这时开始向我摇尾巴。 我向这位老者打听,那位会弹琴的隐士是不是住在这里,他说不知道。我想他可能听不懂我的话,于是再用方言重复了一遍,回答还是不知道。 我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,开始翻行囊。我想看有没有一包烟送给这位他。整个包都翻遍了,很无奈,我只好向他道歉说我没有带烟上来,也许看在我如此真诚的份上,他突然说:“你要找的是那个道士吧?他就住在河对面的房子里。” 我一回头,看见路边的一座茅屋。山民建议我和他分享那一锅旱烟,我拒绝了。如果我没有戒除烟瘾,我一定会滋滋地猛吸几口。 我向他问起山中隐士的情况,他告诉我前些年山谷里有一位道人在他的茅屋里坐化了,人们路过发现他的时候,茅屋门被石头从里面砌起来。人们拆了那些石头,发现他已经不知道何时停止了呼吸。在大约半天的路程以外的王刁岭,现在还有六个道人住在石洞里。 过了河,回到路上,我奔跑起来,远远地看见一位清瘦的道士站在路边上,我想他应该有很长的胡子,结果没看到。他说我路过他的茅屋时,他坐在屋子里,在我身后打过招呼,遗憾的是我没听见,结果就是我将那块烧饼送给了那两只狗。 我跟在他身后,踩着车前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到了河边上的茅屋。门前的草很茂盛,看不出有人走动的痕迹,这是我刚才忽略这座茅屋的原因,我以为它是荒废的。 茅屋里走进去像一个洞穴,道人在锅里盛了一盆白米粥和一碗辣椒面递给我。他说除了这个没有其他菜可以下饭,他每天就吃这个。 我想起来我包里还有文道长送的黄瓜,于是拿出来。道士说正好可以给我下饭,我建议他留下来,我们推让起来,最后我还是将它留在了灶台上。
我看了看辣椒面,又看看门前青绿的野草咽了些口水,快速地喝光了那盆粥。 道士说这锅粥他已经喝了两天了。冬天的时候,煮一锅粥喝三天,夏天煮一锅喝两天。有时候想吃菜了,会挖一些黄精炒了当菜吃。做一次,可以吃很长时间。 我建议道士看在这高山流水的份上弹奏一曲,他说琴已经忘了,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进山前就将琴送人了,在这里不需要多余的。 在屋子里我没有发现茶,只好喝着河水,坐在树桩上看松涛,听流水发呆。 中午的时候,道士去散步了。茅屋的窗下有炕,从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见山顶,有这扇窗子,我喜欢遐想的老毛病又来了。我想夜晚山高月小,窗外无古也无今,只有流水寂寂山风吹衣。 流水声里我午睡醒来,道士还不见踪迹,山雨开始落下来,涛声震耳,一会太阳又出现了。我站在河边的石头上摘了几个核桃,用石头砸开剥去绿色的皮壳,掏了清甜的核桃慰劳一下寂寞的肠胃。 接近黄昏的时候,道士散步归来,他说有时想出去走走,就在山野里半日乱走,从山谷的分岔走半天可以到王刁岭,另一个山谷可以走到终南山的南麓。 我问,在这里有所得吧?他说一无所得,想得到什么就不会来山里,在这里你会体悟大道,大道超出世间,不以人的善恶为准则。你看动物们弱肉强食,你可以很轻松地改变它们,你依照的标准是你自己的,不是自然。北方的草原狼很多,牧人的羊经常被吃掉,前些年有很多人用猎枪打狼,很快狼被打完了,人们发现羊开始因为疾病大量死亡。后来有人从远处带来狼,狼出现的时候,羊群重新开始变得有活力。 生死也是自然,天生天杀,道之理也。如果你的眼睛只看到人,那么你只会站在人道上说话和决断;如果你的眼睛看到的是整个地球,你的道就超出了人和其他生命,而大道就是整个宇宙。 人们有烦恼就想着去解决它,其实有些烦恼不需要解决,只需要包容。你看天上的云,它们瞬间涌起似乎遮盖了日月,其实遮盖的只是你的眼睛而已。如果你的眼睛看到的是没有边际的虚空,那么它们可以忽略。有什么不能被包容?以前在我的眼里,琴是整个世界,丢掉琴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。有烦恼的是人,想要清净的也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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